說起契訶夫,熟悉俄羅斯文學史的朋友一定會覺得如雷貫耳,但是不熟悉的人則會覺得很陌生,契訶夫生於1860年,其創作主要是短篇小說,1891年以後則跨足劇作,他在俄羅斯文壇的地位及影響力,我想可以引用其他俄羅斯文豪的評語,托爾斯泰推崇他:「就像印象派畫家,看起來好像是沒有意義的一筆,卻產生了無可取代的藝術。」,而高爾基更稱俄羅斯的短篇小說文學是由契訶夫、普希金、屠格涅夫所一起創立的。


如果這麼說還是對契訶夫感到陌生,那麼或許這句名言會有印象,契訶夫針對劇本的創作,曾說過:「如果開場時牆上掛著一把槍,那麼終場時槍必定要射擊。」村上春樹在《1Q84》曾引用過這句話。


這次活動,主辦人是櫻桃園文化出版社的丘光,丘光在大塊文化的時候,擔任我兩本小說《海角七號電影小說》,以及《明騎西行記》的責任編輯。在以前他還在其他出版社時也曾合作過,每次我跟出版界的朋友提到他,對方的回應總是「丘光耶,他是很資深的、很厲害的」,那時就想,總有一天要給他當我的責編,沒想到還真的達成了這個願望,合作的過程中,深深感受到他除了出版的經驗之深厚,對文學的獨到見解,以及做事仔細、認真的態度,兩本書都做得相當完美,幾無瑕疵。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人才,在現在的出版環境中,也經常不能完全照著自己的心意做事,去年,丘光離開了大塊,進入時報出版,成為文學線的企畫主編,經手《告白》以及村上春樹的《1Q84》等書,顯然相當受到社方的重視,所經手的書也都暢銷,但沒多久,卻聽到他掛冠求去的消息。


丘光的人面甚廣,大約出版界有許多人也想跟他見見面問問到底為什麼,把時間給約滿了,兩個禮拜後我才跟他見到面,當時,他帶著那小小的、內斂又有點時髦的菸草盒,慢條斯理的捲根菸,手上是契訶夫的俄文小說稿,他用一台陳舊的筆記型電腦,一個字一個字的細細推敲該如何翻譯,那電腦的速度慢到好似蝸牛在爬,我笑他:「怎不用好一點的電腦?」,他說,他打算自己成立一家一人出版社,「省點錢,等出版社賺錢了以後,才換台新的。」。


丘光一直對俄羅斯文學情有獨鍾,早年在圓神的時候,他曾引進盧基揚年科的《夜巡者》系列。我問他為何離開企畫主編的職位呢?資源不是更豐富嗎?放棄大出版社系統性的支援,一個人從譯到編到印到售,那會是多麼辛苦?他輕描淡寫的帶過,笑笑不答。


其實答案我們都明白,我常說,台灣瘋狂的引進外國文學,最初還只進最好的,到後來,有些引進的外國小說,實在不得不讓人懷疑這真的值得浪費編譯者的心力與地球資源去印嗎?可是,在進書浮濫的同時,很多真正該引進的書卻沒有被引進,這種「浮濫與貧乏」並存的現象,趕跑了相當多讀者,使出版市場近年來萎縮超過一半。


契訶夫的作品就是這些「貧乏」的遺珠之一,他的許多作品,很驚人的比起現代的許多作者還貼近社會與人心,就算不論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就作品本身的精彩度,也足夠讓他的出版順序超越一般外文小說,然而一直以來,卻只有簡體譯本,台灣的出版界,認為這樣的作品「冷門」,不值得引進。


從丘光為出版社命名為「櫻桃園文化」,可以看出他想走的方向,《櫻桃園》正是契訶夫最後一部劇作,也是他最有名的作品之一。


當知道丘光配合今年是契訶夫150歲紀念,舉辦「契訶夫,我願為你朗讀」活動,我一方面很期待,但也很擔心看到冷清的畫面,畢竟我也待在出版圈子久了,有點受到出版界成見的影響,心中有那麼一絲懷疑......但我錯了,當我到現場時,真是又驚又喜,會場完全滿座,人多到沒位置的人只好靠牆,站了滿滿一圈,丘光後來在facebook上說有150位來賓,他謙虛了,我計算的時候差不多有200位至300位。


我向丘光打招呼,他說:「抱歉,可能得請你先站會兒了。」我說「沒問題」,我很樂意看到現場擠爆而我得站著。


首先是黃春明老師朗讀《某某小姐的故事》,很有趣的是,黃老師選擇的卻是這篇描述青春愁悵的作品。


接著,是童偉格老師朗讀《薩哈林旅行記》,薩哈林也就是庫頁島,當年,身體並不是很好的契訶夫為了想深入了解俄羅斯社會,決定遠赴俄羅斯最東端的庫頁島,去與那些被流放的罪人為伍,然後一路回來,從基層去了解整個俄羅斯。這也是為什麼契訶夫的作品歷經百年仍然不朽的緣故。


我受邀到許多學校演講時,有同學們經常問我,要怎樣才能寫出好作品,一直寫嗎?不,我回答,你應該多看。看別人的作品嗎?不,看別人的作品或許可以學到一些修辭的方式,但其實最應該看的是這個世界,就像契訶夫這樣,才會成為最偉大的作者,因為一個作者,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經驗與讀者分享,這樣的作品才是可貴的,如果沒有生命經驗可言,就會淪為只是胡思亂想,也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之後,是夏夏朗讀《農夫》,很有趣的一點是,契訶夫因為深入了解農民,而鄙視他們,但同時又深深的同情他們,這和托爾斯泰對農民的態度恰恰相反,托爾斯泰把農民理想化而支持他們,但其實他卻並不了解他們。


原本以為這次活動就是這樣而已,沒想到接下來還有驚喜,丘光安排演員柯奐如與黃冠熹朗讀《粉紅色長襪》,與其說是朗讀,不如說是以廣播劇的方式呈現,讓人耳目一新。


緊接著,是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的同學,一邊彈著吉他,一邊吟著《帶小狗的女士》,當到了劇情的重要處,還配上了一首歌,雖然歌聲不算頂尖,卻把整個故事的氣氛點綴的十分迷人。活動的最後,也是由三位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同學,演出《三姐妹》。


附帶一提,如果有去看過「為愛朗讀」電影的朋友,電影的後段,凱特溫絲蕾飾演的女主角漢娜,正是因《帶小狗的女士》興起了想學字的念頭。


櫻桃園文化這次出版的契訶夫文集,就正是以《帶小狗的女士》為書名,上網路書店一查契訶夫,看到只有《帶小狗的女士》是繁體書,其他一整排的簡體書,實在覺得五味雜陳,也更加希望櫻桃園文化的嘗試能夠成功。


最後,我想引用丘光對契訶夫的評價作結:


「他永遠是最新的作家,某種程度上,他可以說是幫我們在文學藝術上找到了『零』,讓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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