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出版社邀約,這系列文章本來只是寥寥數千網言,經一年半補充、考證後,寫成了17萬字,請參閱新書《橡皮推翻了滿清》,秀威資訊出版)

 

 

在清末,很多革命派的知識份子親身投入革命,結果形同「搞笑」,或是發生「負貢獻」的,其實不只是孫文,本文就先來講孫文以外的「烈士」們。


就先從孫文的老戰友黃興說起,話說黃興與宋教仁組成了華興會,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日俄戰爭的陸上戰場是滿清的龍興之地東北,但是可憐的滿清卻被迫宣佈中立,甚至還得為日本跟帝俄專門劃出一塊交戰區,整場戰爭中大量東北地區人民遇難,滿清可說窩囊到極點。


華興會趁此機會,聯合哥老會頭頭馬福益準備發動起義。但是明明要起義了,華興會裡頭的志士竟然還在沿街發革命刊物,整天在街上分送「揚州十日記」、「嘉定三屠」和陳天華的「猛回頭」等宣傳刊物,結果被清廷破獲,這次革命與孫文的第一次革命一樣,動都沒動就流產,黃興僥倖脫身,日後流亡日本,但馬福益則被清廷捕獲處決,成了黃興的第一個「犧牲者」。



1906年,長江發生嚴重水患,水災範圍遍及江西省南部、湖北省西部、湖南省北部、四川東南部等地,災區立刻陷于饑荒,官僚和地方豪紳乘機哄抬米價,導致怨聲載道。


當時湖南與江西省交界,原本就是流民、會黨眾多的地區(會黨多為社會底層/邊緣人士加入,所以流民多的地方會黨也多),在民不聊生的情況下,便蜂起造反,革命黨人趁機利用,蔡紹南、劉道一利用之前華興會策動起義的基礎,協助組成了洪江會。以湖南之瀏陽、醴陵,和江西的萍鄉,三處為基地,糾集會黨,萍鄉方面則以煤礦工人為主力,總數約三萬人。


但是這些會黨,基本上就是黑道,混合了大量流民,而且各立山頭,根本無法統一行動,連旗號都無法一致,實在無法說是革命,只能說是聚眾暴動,(...像這樣數萬人規模的暴動,現在的中國一年就發生好幾起,只是被「和諧」,如果都算革命的話,那可不曉得革命到第幾百次了...)


洪江會頭目廖叔保首先聚眾數千人,自行發動起義,他既然先發難,其他各地會黨首領也只好起而「響應」,但是每個都「自立為王」,龔春台起事之後號稱「中華國民軍南軍先鋒隊」,自封都督,檄文中宣稱要建立「共和民國」;瀏陽的會黨頭頭姜守旦卻號稱「新中華大帝國南部起義恢復軍」,並且「留出皇帝位置,以待大有為之人」,整個亂七八糟,形同兒戲。


上層亂來也就算了,這些聚眾暴動毫無軍事組織,也沒有像樣的武器,和清軍交戰時,一手舞鋼刀,另一手執鍋蓋為盾,簡直就是「義和團」,一碰到滿清正規軍,被打得抱頭鼠竄,姜守旦率一萬多人進攻瀏陽縣城,清軍才不到兩個營,就輕鬆把他們擊潰。


於是這場史稱「萍瀏醴起義」的亂事就輕鬆的被平定了,劉道一在由衡陽返長沙途中被捕,遭處決,時年22歲(另外連累了湖北的日知會被抄滅,見本部落格「孫文與名存實亡的同盟會」一文)。




上面提到華興會也在跟孫文比「出包」,不過光復會也沒好到哪去,而這次的「出包」主角和「出包」女王就是「烈士」徐錫麟和「鑒湖女俠」秋瑾。


徐錫麟於1904年在上海加入光復會,1905年,在徐錫麟與陶成章等人在浙江紹興的大通師範學堂創辦「體育會」,這個體育會並不是練體能或體操,基本上是訓練民兵組織,和「團練」的性質類似,會員在學堂裡頭練習使用槍枝,並上山打靶,名義上說要習武強國,其實是計畫蓄積革命武力。


1906年,徐錫麟「捐官」買得一個道台的職位,他的親戚湖南巡撫俞廉三,將他推薦給門生安徽巡撫恩銘,恩銘相當重用他,讓他任職武備學校副總辦、警察處會辦,隔年改名為陸軍小學監督、巡警學堂監督。


這個恩銘是清末滿人之中少數的開明人士,也是清末除了袁世凱以外罕有的近代化推動人才,他大力推行新政,並大膽採用嚴復等人。恩銘也與袁世凱相同,最重視教育,創立安徽陸軍測繪學堂、安徽講武堂、安徽綠營警察學堂,安徽將校研究所,在軍事方面,則導入西式軍事訓練於辦馬隊弁目、炮隊弁目、步兵弁目、工輜弁目等。


像這樣一個清末中國罕有的人才,又是提拔徐錫麟的恩人,徐錫麟卻腦袋發熱想要幹掉他,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總之,徐錫麟與1905年由他介紹入光復會的秋瑾共謀,秘密籌備「安慶起義」,秋瑾則準備「金華起義」與之呼應。


革命黨的通病是勾結會黨人士,想想一個學校整天有黑道來來去去,會變成怎樣?想當然,大通學堂成了當地人眼中的「強盜學校」,學生成天械鬥,在學校裡殺不夠,還上街亮刀子,成天鬧事,這已經夠「不低調」了,但他們的校長還更誇張。


這個校長就是秋瑾,她本來與徐錫麟創辦明道女子學堂,不久之後接手主持大通學堂,她一邊在和徐錫麟準備「安慶起義」,一邊保持她特立獨行的形象,公然穿著西裝走來走去,出門騎馬又佩刀,作男子打扮,以現在的女權觀點來說是沒什麼不對,但是回到風氣保守的清末,這種行動就算不是「傷風敗俗」也是絕對十分引人側目,一邊還要搞革命這種殺頭行動,簡直是「找死」。


因此,秋瑾與會黨頭目組織「光復軍」的時候,馬上就被地方士紳給盯上了,光復會的起義計畫,因此瀕臨敗露,徐錫麟和秋瑾只能提早發難,但是徐錫麟任職才不到半年,根本不可能在安徽武備學校與巡警學堂發展革命組織,於是「起義」的只有三個人,本質上來說,是「自殺式恐怖行動」。


在安徽巡警學堂畢業典禮上,徐錫麟對學生們發表了一場革命思想演說,學生們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徐錫麟與兩名浙江帶來的革命黨人拔槍射擊到場觀禮的恩銘,恩銘身中八槍身亡,學生一哄而散。


徐錫麟等三人持槍裹挾一群警務學堂學生前往軍械庫,但一時槍彈不能配合,警務學堂學生四散逃跑,三人就這樣被清兵圍爐,一人被當場擊斃,一個逃之夭夭,徐錫麟被捕。


浙江方面也馬上要來查抄大通學堂,追捕秋瑾,但秋瑾以「革命要流血才會成功」拒絕離開紹興,在官兵來時,站在學堂屋脊上,縣令怕射傷秋瑾,下令不許射擊女子,秋瑾於是把長袍脫下,束手就擒,受審時,口供寫下著名的詩句:「秋風秋雨愁煞人」。


徐錫麟因為殺害恩人恩銘,被認為是「狼心狗肺」,凌遲處死時,睾丸被砸碎,還遭剖腹挖心,心肝被恩銘的士兵分食,當時稱「吃烈士」,因為死狀太慘,又同時處死了一個「鑒湖女俠」,狗血的上海報界大肆報導──想想如果這事發生在今天,蘋果日報會給它幾個版面?──所以後來兩人在「烈士」界都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連課本都有寫。


但整個「安慶起義」,實在是...這能叫起義嗎?




秋瑾曾經在上海創辦《中國女報》,兩期就停刊了,革命黨人辦報的不少,同盟會也辦了個《民報》,下篇就來講這些志士辦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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