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騎西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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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崙曾說，打勝仗的三要素，就是：錢、錢、錢，不過華盛頓可說技高一籌，在財政破產的狀況下，還能靠跟法國人｢凹｣經費，打贏美國獨立戰爭，但是｢出來混總是要還｣，就算能打勝仗，錢的問題還是終有一天要解決。

說起這個錢的問題，當初《邦聯條例》各州都不願意｢被抽稅｣，只規定大陸議會可以發行紙幣，結果印鈔票成為唯一的財政管道，隨著戰爭進行，物資越來越稀少，鈔票卻越印越多，於是發生嚴重通貨膨脹。

一開始，大陸幣與硬通貨──也就是說金幣或銀幣──本來理論上是等值，到1778年，1塊大陸幣貶到只值1/6塊硬通貨，到了1780年，剩下1/60塊，到了1781年4月，貶值到1/167.5塊，也就是說1塊大陸幣連1分錢的東西都買不到，於是從此留下了一句名言：｢不值一塊大陸幣｣(not worth a continental)，也就是說一文不值的意思。

在1781年，財政狀況已經不可收拾，前回提到的聯邦黨人之一，同時也是美國當時最大富商，羅勃‧莫里斯(Robert Morris)出面擔任財務總監，解決財政危機，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羅勃‧莫里斯雖然靠著建立國家銀行與由富人認購公債解了一點燃眉之急，但是他認為最終還是要靠稅收的收入來還債，這也是為何他會站在加強中央權力的聯邦黨人一方的原因。

然而，就在他希望建立中央稅收的關頭，約克鎮圍城戰獲勝，戰爭結束，儘管富蘭克林說｢世界上沒有好的戰爭，也沒有壞的和平。｣但是另一個莫里斯，高凡紐‧莫里斯(Gouverneur Morris)，卻大聲喊糟，因為沒有了戰爭的威脅，就更不可能說服美國人建立中央政府。

《巴黎和約》簽定以後次年，1784年，大陸議會終止了羅勃‧莫里斯的財務總監一職，那4200萬美元的戰爭債要怎麼辦呢？大陸議會想到各州平分，但是要怎麼平分？

有人說，用地產比例均分；有人說，應該用人口比例均分，此話一出，南方蓄奴州馬上喊出，｢奴隸是財產不算人口｣，想藉此減少分攤的戰債，北方非蓄奴州一聽，馬上反駁，說奴隸有創造產值，所以要照分。

一群美國開國先賢為了分債的問題吵翻天，最後產生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決議，那就是規定一個奴隸值｢3/5個人｣，並且在後來其他議題，包括日後眾議院席次的人口計算上也一樣適用。

對於在《獨立宣言》中追求人權與自由而獨立的美國來說，這個｢3/5個人｣的妥協決議，是如此刺眼，如此不合邏輯，開國先賢們為了一時方便，也種下日後美國終將再度面對奴隸問題時，淪為以血腥戰爭解決的後果。

把債分攤給各州，而各州自己有自己的抽稅權，問題是不是就解決了呢？

才怪！

想像一下，如果你是當年一位美國農民，你可能為了保衛國家當了民兵，被積欠很多薪水，你可能為大陸軍貢獻了很多糧食、衣物，甚至牛肉，只換來一句｢十分感謝您對國家的付出｣，或是價值與這句廢話差不多的大陸幣。

好不容易戰爭結束了，你正想，我奉獻的夠了，苦日子過完了，新生活要開始了，突然間，州政府說要抽稅，以便還戰債，其中可能有部分是欠你的債，但是政府發給你紙幣還債，卻要求你用現金繳稅，你手上只有一大票一文不值的大陸幣，卻被追著要交稅，結果你只好跟無良的商人，用一塊大陸幣20分錢的價格，換現去繳稅。

這還不打緊，到後來你會發現，政府竟然最後以1:1的價格讓那些無良商人兌現大陸幣與公債，最讓人怒火中燒的是，兌現的預算，正是來自於你交的稅。

有這種無良商人跟政府，還需要有英國人嗎？

但是商人也有話說，他們說，政府若說話不算話，不還債、不兌現，商人會損失、會破產，但是這不代表農民就能過好日子，因為這樣一來，就沒有半個商人會想借政府錢，或是貸款、換現給農民交稅，結果是政府會垮台，農民也會交不出稅而破產，誰都得不到好處。

而且，這些｢無良商人｣裡頭，還包括了很多開國先賢們，譬如說，前回提到的約翰亞當斯的妻子阿碧蓋兒，她就進行了小小的｢風險投資｣，用面額的1/3，買進公債，享有面額6%的利率，也就是說，賺了｢十八趴｣的利息。

抽稅方式也對農民不利，以麻州來說，抽稅以土地為基礎，結果是較富有的都市人因為沒啥土地，反而不用繳稅，較貧窮的鄉下農民因為有大片土地，反而稅負沉重。

回想當初，美國鄉民們，就是因為英國抽稅才起來鬧革命的，好不容易打跑英國人，抽稅剝削卻變本加厲，真是忍無可忍。

由於這一場欠債抽稅大戰，美國的經濟體也亂七八糟，發生嚴重通貨緊縮，大量農民還不起債務，1784到1786年之間，美國有些地區有將近1/3的男子都因為欠債被告上法庭，可見情況有多嚴重。

於是，當初掀起美國獨立戰爭的麻州鄉民們，再度揭竿起義，他們心想，如果佔領法院，把法院給關了，那他們就不會被告，於是，憤怒的麻州鄉民們幾乎攻佔了2/3個州，關閉法院與地方政府。

後來美國教科書上把這次起義管叫｢謝伊之亂｣，但是其實這次起義是遍地開花，獨立戰爭老兵謝伊(Daniel Shays)只是參與其中而已，並不是整場起義的總領袖。

起義也不只麻州，各州都有類似的起義、抗稅暴動，可說遍地烽火，但是當初率領鄉民們對抗英軍的革命領袖，如山謬‧亞當斯，現在卻掉過頭來對付他們。美國才好不容易打勝獨立戰爭，卻可能馬上捲入一場全國內戰。

(待續)